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,在金鐘佔領區的幾位年輕人,使用便利貼向群眾蒐集參與運動的初衷,貼在政府總部的外牆。數天後,寫滿故事的便利貼竟然沿著樓梯往上發展,淹沒了整道空空的水泥牆。不久之後,有人掛起「連儂牆香港」的橫幅,連接上捷克連儂牆的意義,成為雞蛋民眾的留言站。遠處天橋的巨型布條也寫上約翰連儂(台灣的中譯是藍儂)名曲《Imagine》的歌詞「You may say I’m a dreamer, but I’m not the only one」,旁邊亦豎立了雨傘人的塑像。當時,佔中打氣機亦在這塊色彩繽紛的連儂牆上方,以光影帶出國際友人的支持訊息。所以,當一道冷冰冰的牆,遇上一張張承載著香港人心聲的便條紙,便可以轉變成為象徵愛、和平與反極權的超時空隧道,連結過去、現在與未來,溝通香港與世界。
便利貼顧名思義,易貼易撕,不會對牆體造成永久性破壞。連儂牆因此是「非法而不違法」。一般社會大眾認為塗鴉是破壞公物,亦即graffiti =vandalism。但是連儂牆,即使沒有經過合法程序將便利貼張貼在公共牆面上,警方並無法為之安上「破壞公物」(vandalism)的罪名。但是如果政府認為此舉會對政權造成損害,還是可以動用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,以「反社會行為」(anti-social behavior)來將之入罪。美國「看板解放陣線」(Billboard Liberation Front)就是使用可隨時撕下的膠帶來惡搞商業看板,因為可以恢復原狀,不怕企業提起告訴。連儂牆因此既和平又基進,佔用公共空間,卻又沒有損害公共牆面。
便利貼的另一個特質是「像素」(pixel)。電腦上的圖像與文字都是由像素這個基本單位所構成。便利貼因此「既是紙,又是筆」。單獨一張便利貼,可以在上面畫圖寫字,傳達想法,但是即使是空白的便利貼加總組合起來,又可以拼貼成一個新的文字或圖像。例如台北公館地下道的連儂牆上,就有用便利貼排成SAVE HONG KONG的字樣。
「反送中運動」的連儂牆與雨傘佔領區一樣,由市民自發設立,但這次香港人以「Be Water」的態度去面對一切。除了「撕一貼百」外,還會隨機流動,在社區遍地開花。人人都可參與表述,誰也不代表誰,正是當前香港社會運動多元且「無大台」的縮影。這種形式開闢出一條新路徑,讓社區在地的支持者也能呈現各自的想法、抒發個人的情緒,為運動奠下更穩固的民主基礎,也推動香港人重新思考和檢視公共空間的使用與意義。
此外,對社會運動內部來說,連儂牆將「勇武派」和「和理非派」等位於不同民主光譜上的人士,以及前線、後援和沉默的居民都連結起來。台灣也不例外,從西門町建牆拆牆到公館台大地下道開花的景象,看到台灣人以守護自由來聲援香港。因此,這道看似無聲卻有聲的牆,透過便利貼集結弱小的聲音,凝聚民意,建構出鏗鏘有力的回音壁,以抗爭的喊吶聲震撼當權者,讓自由的呼喚聲穿透地域與民心。
由於它具有高度彈性的特質,即使遭遇政府或親政府力量的毀壞,抗爭者也有短時間復原新牆的能力。雖然,連儂牆進入社區可能引發社群衝突,不過,色彩繽紛的便利貼創造出可大可小、風格多元的連儂牆藝術,既能陶冶民心、團結力量,亦可讓世界看到香港的多元,讓香港展示出美麗的一面。